选择、梦想、自由—— 作家雪漠做客上海交通大学《思源讲坛》

                  

 

     作家雪漠做客上海交通大学《思源讲坛》

 

主讲：雪漠

时间：2009.10.25 晚6：30

地点：上海交通大学图书馆C220报告厅

主办：上海交通大学图书馆与秋水文化讲坛

 

◎主持人：大家晚上好！欢迎大家参加秋水文化讲坛，图书馆人文拓展计划《思源讲坛》。秋水时至，百川灌河，十月金秋里，让我们拨动心弦，谱写诗意的秋天。本次秋水书社本着以书会友的宗旨，和图书馆依文博众为共同目标，邀请雪漠老师为我们作题为《挖掘智慧的宝藏——西部文化对当代人的灵魂滋养》的文化讲座，首先请允许我为大家介绍本次主讲者知名作家雪漠老师。大家欢迎。

 

寻找“宝藏”——实现超越

 

●雪漠：谢谢各位同学。首先感谢上海交通大学图书馆能够为我提供这样一个机会，另外感谢秋水书社的主办者，能够把这个活动策划得如此完美。今天我演讲的题目是《挖掘智慧的宝藏》，主要讲西部文化对当代人的灵魂滋养。下面我从两个故事开始引出这个话题。

第一个故事，很久以前有一个非常知足的富翁，他有辽阔的草原，草原上有河流，他的家人非常得幸福。有一天，来了一个朋友，当他把自己的财富展示给朋友的时候，朋友告诉他说，你的这些财富虽然非常之多，但是所有的财富加起来，不如一粒钻石。然后，这个朋友告诉他，要是你拥有一个真正钻石的话，你可以让你所有的儿子当上国王。于是，这个富翁开始去寻找钻石。他走啊，走啊，跑遍了他能到达的整个世界，结果发现，他找不到什么钻石，后来，他跳入大海自杀了。

他死后，他的儿子仍然继承了这块草原。有一天，他的儿子在草原上的河流中玩耍的时候，突然发现河中有金光闪闪的东西，他一看是块石头。于是，儿子就把这块石头捡了出来，放在家中。几个月之后，以前告诉他父亲钻石故事的这位朋友，一进家中，发现家有金光闪闪的钻石。他说，哎呀！原来你的父亲已经找到了钻石。儿子告诉他，不，我的父亲没有找到钻石。这位朋友说这就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钻石。

然后，他们一块儿到那个小河中，结果发现，小河里到处都是钻石。那个寻找钻石的富翁，他并不知道，他苦苦地向外界寻找钻石的时候，自己却呆在一个世界上最大钻石矿的所在地，真正的钻石在他自己的身边，但是他却向外面寻找，后来死了，他没有得到钻石。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这个故事发生在世界上最大的钻石矿。这个钻石矿上诞生了世界上最有名的许许多多的钻石，但他的主人曾经为了寻找钻石而得不到钻石痛苦地自杀了。

现在讲另外一个故事。有一本小说叫《炼金术士》。有一天，西班牙原野上大教堂里的一个孩子，两次做了同一个梦，梦到上帝告诉他，告诉他什么呢？在埃及金字塔下，有一个宝藏，里面珍藏着无数的珍宝，要他去寻找。孩子醒来之后，觉得两次做这个梦是很奇怪地。于是，就去寻问一个智者。

智者告诉他，孩子，当你童年时出现这样梦兆的时候，等于上帝在告诉你，你的天命是什么？什么是天命呢？你命运中注定你应当做的事情。智者告诉他，孩子，去吧，寻找你智慧的宝藏。

于是，这个孩子走出了西班牙大教堂，经过了酷暑、烈日，经过了严寒，越过了沙漠，到了金字塔下，正在他梦中的金字塔下某个地方挖财宝的时候，来了一群强盗。强盗问他，你在寻找什么东西？是不是在埋金子？这个孩子告诉强盗说，我做过一个梦，梦到上帝告诉我，在这块地方有财宝。这群强盗哈哈大笑，说，你真是个愚蠢的孩子，我也两次做过同样一个梦。梦到上帝告诉我，在西班牙原野上有一个大教堂，大教堂后院里有一颗树，树下埋着宝藏。于是，这个孩子马上从强盗的话中，听出这个地方正是他的家乡，就是他经常在这个教堂放羊的地方。于是他回到家乡，真地在那个大教堂下找到了宝藏。

这两个故事非常有象征意义。第一个故事，那个富翁，为什么没有找到宝藏？因为，没有人告诉他宝藏就在自己的家中。第二个故事，就在于有一个人告诉他这个宝藏在自己的家中。换句话说，第一个故事没有完成超越；第二个故事完成了一种超越。

什么是超越？跳出自己的生存环境来观照这个世界。我，就是那个孩子。就是离开家乡苦苦寻找，到外面之后，终于发现宝藏在我的家乡。

我的家乡在西部，当我发现西部文化中有那么多辉煌的，对当代人的灵魂有一种非常巨大的营养的时候，我就想把这种宝藏展示给这个世界。让大家看一下，这个世界居然有如此美的一种文化，可以给我们带来清凉、宽容、博大。

无用之“大用”

 

这个时代非常冷漠，大家已经冷漠到不再在乎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听到许多阿拉伯国家许多的爆炸声，战火纷飞的时候，我们已经不再同情他们了。当在街上遇到伸出手，非常饥饿的人的时候，我们已经不去怜悯他们了。当我们看到历史上无数的人类相互之间残杀的时候，我们已经不再感到有什么触动了。我们的心变得像脚后跟上的皮一样，已经越来越迟钝了。再也不能像一个真正的人类一样，有一份敏感，多愁善感，能够对弱小的群体进行关怀的心情。所以，这个世界非常需要从我们没有发现的宝藏中找到一种营养。

今天，我给大家介绍西部的两种文化。西部文化非常之大，大到像大海一样，我从这个大海中间汲取两滴水，用这两滴水折射出我们的世界。

今天上午，我接受了上海教育电视台的采访，他问我，当一个孩子爱文科，爱人文科学的时候，他父母却想让他学一些非常实用的东西，比如金融学，因为金融学可以为他带来很大的用处，可以让他有很好的工资，很好的待遇，很好的收入，过上比较好的生活。而哲学、文学这些东西，已经换不来很高的薪水了。换句话说，在一些人的观念中，这些东西没有用了。

我告诉教育电视台，我说一种文化表面看起来没有什么“用”，但却是一种“大用”。为什么呢？它虽然不能给你带来巨大的利益，但是它能让你的灵魂得到升华。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一个成功的人，是没有人文知识，没有人文关怀的，没有巨大悲悯和宗教精神的。比如比尔·盖茨，他比中国不知多少富翁更伟大，因为他懂得博爱，懂得把自己赚到的钱回报给世界。所以印度教文化中，有许多无用的文化，其实有大用。这个大用造就了比尔·盖茨的伟大。

有些文化虽然表面看来没有什么大的用处，但它有大用，如西部文化，它的人民立场、苦难意识、精神品格、宗教智慧、利众精神、当下关怀、终极超越都对我们这个时代有极大的影响。

当下关怀、终极超越

 

因为时间关系我不详细解说，重点介绍两种文化精髓，第一：凉州贤孝，第二：大手印文化。

凉州贤孝代表着西部文化中的当下关怀，大手印文化代表西部文化中的终极超越。当下关怀就是这个世界不论发生什么的时候，西部文化都会用博大、悲悯的情怀去关照这个世界，让它变得更美、更好。超越就是当得到它滋养的人从庸俗中超越出来，升华人格，建立一种相对完善和完美的人格，重铸我们的灵魂。

凉州贤孝主要有一种盲艺人承载着这个凉州文化。从春秋战国开始，这些人就一代一代地把这种文化传承下来。现在，这种文化非常的博大，博大到什么地步？它像大海一样，不知道有多少水滴，不知道有多少曲目，没有一个人能够说自己完全地听过凉州贤孝。一个曲目就由这样一个人可以唱十多天，每天唱弹着三弦子，一边弹一边唱。唱什么？什么都唱。中国文化中有什么他们就能唱出什么。它是中国文化的百科全书，文化的“活化石”，从春秋战国到当代，它一直记录着老百姓的生活。

我很小的时候就唱凉州贤孝，小时候没有书读，不像你们有这么大的图书馆。我小时候，村庄上找不到一本图书，现在，还有很多山区的孩子，除了课本之外找不到图书。所以，小时候我就听这个，这个老头子就唱，他一边唱我一边听，我就像这个小孩子一样。在他的三弦子的声音中，一天天长大了，懂得了历史，懂得了文化，懂得了如何做人，一直从一个农民的儿子成为一个作家。

那么，他重点唱什么东西？告诉大家，唱的内容承载着博大精深的大手印文化。有些孩子看过金庸的武侠小说，觉得“大手印”是个绝世的武功，好像手一伸出去后，一百米之外或是十几米之外的人的胸堂上出现一个大手印，不是这样的，我说的大手印不是这个东西，许多所谓的“大手印”同样不是这个大手印。

 

让“心”属于自己

 

这个大手印是什么？这个大手印包括了人类、物质和心灵的所有的总体的现象，它是”大象征”，为什么叫“大象征”呢？也叫大印。什么是大印？国王、皇帝拿的那个玉玺印，那个玉玺盖到什么地方的时候，它就变得像神灵的东西一样不可动摇，如果谁对它亵渎，谁就犯了欺君之罪，大手印的“印”就是这个东西，就是它有着不可动摇、不可超越的一种权威和智慧。

那么，它是做什么用的？告诉你，就是让你成为你自己。有些孩子说了，难道我不是自己？当然你不是自己，你怎么能是你自己？！为什么说你不是自己呢？因为，当你看到许多男同学都在谈恋爱的时候，都带着女朋友的时候，要是你没有一个女朋友你会怎么样？你心里会觉得很难受、很痛苦。虽然你不一定非要一个女朋友，但看到大家都有女朋友，偏偏就你没有女朋友，这时候大家都有女朋友的这个事实，就干扰了你的心，干扰了你的心灵，明白吗？你的心就乱了，觉得痛苦，觉得没有面子。即使你心里觉得不需要一个女朋友，但社会上流行一种“要是没有女朋友就没有本事”这样一种概念的时候，就会把你的心捆住，像绳索一样把你捆住，你觉得有东西在挤压着你。

再比如，一个女孩子，要找一个男朋友，当她发现所有的女友找的男朋友都有车子、都有楼房的时候，自己找了一个穷孩子，虽然他很优秀，像李小龙那样健美，可是没有钱。这个男孩子非常爱这个女孩子，这个女孩子也爱那个男孩子，但是为什么别的女孩子找的男朋友又有钱，又有楼房，又有车子？她觉得自己找的男朋友不如意了，可能会吹。为什么？虽然她非常爱他，但当这个世界上流行车子、房子和钞票这种价值评判体系的时候，这些不一定有正确价值的东西，同样把你的心控制了。明白吗？所以，你的心不属于你自己。

再举个例子。这个世界流行减肥，为什么要减肥呢？因为大家都觉得瘦了好，喜欢骨感美人。有个女孩子，不一定多么胖，但是偏偏同学们比自己瘦的时候，她就觉得很难受。于是，这种流行的概念，又把她的心困住了，她觉得很痛苦，我怎么这么胖啊？不敢吃，虽然她非常想吃好的，心里很想去吃点好的，但偏偏压制了自己的心去减肥。外面的概念又把她的心困住了，明白了吗？所以，她的心不属于自己。

西部文化中的“超越”告诉我们，一个人的心要属于自己。

 

“心”如何属于自己？

 

那么“心”如何属于自己呢？很简单，就是追求一种自由。什么是自由？这个自由不是西方说的自由，西方人追求的自由，是去征服这个世界，得到金钱，得到权利，得到地盘的时候，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他们认为这是一种自由，西方人靠法律，国家的宪法以及整个社会的政治制度，来保障每一个人的自由不是我所说的自由。我所说的自由跟它没有关系，我说的自由是绝对的自由。

什么叫绝对自由？比如外国人的自由等于法律，他有言论自由就必须得有法律的言论自由，要是没有保证这种言论自由的法律，一说话人家就把你抓起来了，关到监狱里，这不是自由。我所说的自由，是心灵各种欲望都消失了，把各种欲望慢慢地消解了，消解了贪婪，消解了仇恨，消解了愚昧之后，你的心中只有一种光明。什么光明？朴素、简单、干净，西部人追求这个东西。

为什么这样说？比如，刚才那个同学为什么看到别的男同学有了女朋友之后，他会痛苦呢？因为他心中也有了贪欲、贪婪，觉得我要是有那么漂亮的女朋友多好，于是这种贪婪让他的内心得不到满足之后，产生了一种落差，这种落差导致了他的痛苦。他看到另外一个同学开着宝马，觉得自己那辆破自行车太不好了，没有面子。事实上，骑自行车非常有益于身体，但他不考虑这些东西，当和同学一对比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显得那么寒酸。事实上，在他的生命中不一定需要宝马，为什么？骑自行车可以让他更健康，开宝马的人弄不好会肥胖，出现脂肪肝，出现高血压，出现诸多的心脑血管疾病。虽然他的生命中不需要这个宝马，但看到别人有宝马的时候，他产生一种贪婪，这个东西让他痛苦。

再举个例子，每个孩子，一个月只要五百到一千元之间就可以活得很好，当有个孩子每天挥金如土的时候，你羡慕他的时候，虽然你的生命中也不需要挥金如土，但这种对比让你产生一种失落，因羡慕而贪婪，导致一种失落，一种痛苦。

西部文化就告诉大家，生命中需要的东西并不多，一天只需要三顿饭，一年不过就几件衣服，此外所有的东西有了很好，没有也很好。为什么呢？因为西部文化中追求另外一种东西。什么东西？活着的理由。什么是活着的理由？就是每个孩子都问问自己这辈子来要做什么？这是必须追问的问题。要是你明白自己做什么来了，这辈子有了目标你就是人。要是不明白，自己没有目标的时候，你就是虫子，西部人叫他混世的虫子，简称“混世虫”。人和虫有什么区别呢？人有追求的目标，寻找活着的理由，追寻为什么活着。混世虫什么都不管，今天有酒今天醉，明天没酒喝凉水。

人生重要的是选择

 

刚才我谈到到埃及金字塔下寻找宝藏的孩子，他和一般的牧羊人不一样的地方就是他有梦想，他的梦想导致了他的行动。当然梦想也是他的选择，选择造成了他的行动，行动构成了他的命运。

二十多年前，我和你们差不多大的时候，我进行了选择。当时有三个选择：第一，像父亲那样当一个很好的农民。我告诉大家，我在父亲的眼里太糟糕了，为什么呢？不会干农活，一到太阳下面就流鼻血，当地的农民是没有这种情况的，于是我痛苦不堪，不愿意做农活，父亲就说怎么养了你这样一个儿子，恨铁不成钢，这是第一种选择；第二种选择，当一个小学老师，师范毕业之后我就教书；第三种选择，当一个作家，二十多年前的选择，这样一个梦想导致了我今天成为了一个作家，要是在二十年前我选择了当一个农民，今天就是一个很苍老的农民；要是二十年前选择了当小学老师，那么今天我就是一个小学老师，袖子叫墨染黑，胡子被笔薰黄。二十年前的选择导致了今天的命运，今天的结果。

同样，今天你们的选择是什么？因为今天的选择决定了二十年后你们的命运，所以选择是人生中最重要的权利。西部文化就是要告诉大家，很小的时候要明白你来到这个世界上做什么？

美国哈佛大学做过这样一个实验，他在二十多年前，在同学们中发了这样一张表进行测验，包括有终身目标的那些孩子，有十年短期目标的那些孩子，没有目标的那些孩子。二十年之后，又把这些人招到了哈佛大学，发现有终身目标的那些百分之三的人成为精英人士，就是精英中的顶尖级精英，比如诺贝尔奖的获得者，比如美国总统。有短期十年目标的人成为社会上的成功人士，当了老板、董事长。没有目标的人，成了社会最底层的市民。他们的选择构成了他们的命运。

我再讲个故事，这个故事大家可能也知道，但非常有意义，什么意义呢？可以让你们今天得到一点启迪。

很久以前磨坊里有一匹马和一头毛驴，它们每天都在磨坊里转啊转，我们西部农民推磨的时候，把麦子放到磨盘上，然后驴和马转啊转地使磨，来磨成面粉。有一天，唐僧瞅中了这匹马，带着它去西天取经，十年后功德圆满，成为八部天龙，成神了。十年后这匹马到磨坊里去见毛驴，它说驴老弟过了十年，你怎么样？驴说：我比十年前老了，马大哥你怎么样了？马说：我跟着唐僧取经，最后功德圆满成为八部天龙。毛驴非常感叹，马大哥你怎么这么成功，我怎么这么不成功呢？然后马告诉大家，也告诉驴子，我之所以成功，就是我瞅中了一个目标，朝着西天每天都在走。你之所以不成功，是你没选择、没有目标，整天在磨道里转。这个世界上成功的人是白龙马，不成功的人是驴子，他总在单位、家里、超市、菜市场一圈一圈地转，他自己不知道他是驴子，真是这样。

大手印之“大”

 

大手印的“大”，告诉我们选择要怎么样？要大。如何才能大？要有大胸怀，大境界，不能说我这辈子的选择就是一定要追到那个完美的女孩子，如果这辈子能娶到这个女孩子就满足了。于是，他追呀追呀，结果追到后，十年后女孩不美了，变成了黄脸婆，发现自己也变老了，追的这个美人也不美了，觉得很沮丧。这种选择和追求很小，不大，没有大胸怀，没有大境界，没有大悲悯。

大境界就是一定要超越自身的生存环境，不能说当一个科长，当一个官就满足了，这个不是大境界。大境界就是要对整个人类的命运做出积极的贡献。比如马克思，写《资本论》的时候的选择就是大境界；比如耶稣，在成道前传授博爱的时候就是大境界；再比如托尔斯泰，比如圣雄甘地都是这样。他们的大胸怀、大境界、大悲悯导致了他们的大选择。王国维认为治学的第一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注意，独登高楼就是要有高的境界，你不能蹲到厕所里想选择更好的位置，厕所里多好的位置都是厕所，就这么简单。

所以，我的选择直到今天，就是把自己放在横的世界，纵的历史，在这样一种坐标系上寻找自己的位置。没有这种境界，无论你有怎样的选择，你仅仅是个微不足到的小人物。因为你的心只能盛下这杯水，再多的时候你就盛不下了。当你的心成为大海的时候，你才有大海的容量，你才有大海的力量，明白吗？

 

大手印之“手”

 

什么是“手”？当你选择之后就要把你的选择用“手”表现出来，“手”代表行为，没有行为，所有的选择没有意义。我告诉大家，我身边有很多朋友，很多年前有一个年轻人，我说老兄，你这辈子想做什么？他说我想当作家。我说好。十年前，我说老哥你写了没有，你有什么想法？他说，我想当作家。写了几篇？他说，我将来写。去年我碰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很老了，我说你写什么了？他说，我想写一本书，我问，写了没？他说没有。二十年前他小混混，发展到今天的老混混，他最大的收获是额头上多了几道皱纹，对世界最大的贡献就是浪费了几千斤粮食，浪费了一些布匹，就这样。所以，没有这个行为，所有的选择没有意义。   孩子们，选择之后最该做的一件事情就是：现在做起。什么时候？当下。永远抓住当下。就是从现在做起，不要把生命中应该做的事情，推到下一秒钟，不要到明天，明天已经很糟粕了，要在当下。

 

大手印之“印”

 

什么是“印”？“印”就是超越。什么叫超越，就是当你被世界中各种奇怪的、庸俗的、各种繁琐的东西困住时，你一定要学会超越出来，真正属于你自己。当这个世界上流行各种各样概念的时候，你守住自己的心，瞅中自己的目标不断地走，这就是超越。

（幻灯片）这个老头，是西部文化中的瞎仙。为什么给你们放这个看？他一辈子就是在唱贤孝，“贤”就是代表要对社会做出贡献；“孝”就是代表对亲人要做出贡献，这两个字代表中国文化中间最伟大的东西——“美德”。他每天早上带着二胡，到凉州广场上去唱，教化好多人。人们给他丢一块钱，十块钱，他看不到，都很高兴，很快乐，就这样笑着，但他的额头上每一道皱纹里面都洋溢着喜悦，为什么？他在传播一种大善，善文化。

 

关怀他人与关怀自己

 

所以，每个人生存的目的解决之后，就要看你对这个世界是不是真地做出了贡献？这就是西部文化中最优秀的特点之一：当下关怀。什么是当下关怀？关怀别人，关怀自己。什么叫关怀别人？无论你对这个世界做出什么样的一种许诺，你都得从身边做起。关注一个孩子，关注身边一个朋友，关怀身边的亲人，关怀每一个你碰到的人，把微笑给他们，把快乐给他们，把明白给他们。什么叫明白？就是从各种流行的概念中超越出来。为什么要对自己关怀？就是让自己变得大一点。什么叫让自己大一点？比如，我是一个农民的儿子，刚开始得到一点小小的食物，吃的时候已经很幸福了。现在比以前大多了，因为我关怀我自己，把一个农民的儿子一天天关怀地让自己大一点，大一点，最后，大成了作家。现在我仍然在关怀自己，让自己更大一点，走向世界，成为世界级的大作家。

所以说关怀自己，是让自己具有更大的价值，这就是关怀自己。一个小人，当他关怀自己变成一个君子的时候，他就成长了。一个关怀自己的人，从关怀自己到关怀世界的时候，他就成长了。真正的善待自己就是让自己的胸怀变得大一点，改变自己的行为让它变得高尚一点。一个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要是你不关怀自己，就像苍蝇飞过虚空一样，没有痕迹。交大的这块土地上，上百年之前，活过无数个汉子，活过无数个女人，一个个汉子非常强壮，一个个女人非常漂亮、风流、潇洒，他们打情骂俏，眉来眼去，也许上演过许多爱情故事，但今天我到这个校门口的时候，根本读不到他们活过的一点儿痕迹。为什么？岁月之水把他们冲刷地留不下一点儿痕迹。

今天我们也一样。要是你不对自己关怀，让自己变得大气的时候，一百年之后，下一茬的学生，他们记不住你们。他们不知道你们之间，男同学和女同学之间，还有风花雪月，还有缠缠绵绵的爱情故事，不知道。他们不知道这活过张三、李四、王麻子，他们不知道。我告诉大家，这个世界肯定有人知道雪漠来过，因为一部《雪漠传》这本书的中间，肯定会留下他到这个校园里给大家讲这个故事的信息。百年后的人会依托那本书，从那本书中间发现雪漠，给这些孩子们讲过这些东西，他甚至知道我讲的是什么内容。因为，你们的学校中间会留下一些资料，我的学生们会把这些资料整理下去，会在我的下一部著作中留下去，这些书会进入一个个大学图书馆，进入一个个其他的读者家中，依托这种文化把我的这种行为传播下去。所以，我在善待我自己，关怀自己，我在给我自己讲座，明白吗？这时在我眼中，你们是什么？你们既是非常可爱的孩子，又是我的“道具”。为什么说是道具？就是我根本不管这个孩子是打嗑睡还是交头接耳，都在讲，我在讲自己心中的话，为什么讲？因为我心中有爱，爱你们这些孩子，我希望你们变得大气一点，高尚一点，希望你们能因我的这些话带来善的东西，我不像一般人，在这儿讲希望赚什么讲课费。赚讲课费的时候就变成用了，功利的东西了。我仅仅是想让这些孩子，像我的儿子那样，从我的一些行为中，得到一点点启发，那么我就没有白讲。至于你们是不是打嗑睡，是不是东张西望，是不是叽叽咕咕，与我没有一点关系，我的行为只对得起我自己。

这就是自由，就是大手印的“印”，你们的行为根本干扰不了我心灵的自主。无论这个世界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不论你们喊雪漠老师，还是打倒雪漠，对我没有什么影响，为什么？因为，我是活给我心灵的，不是活给你们的。

 

唱给世界也是唱给自己

 

当你们有这样心灵的时候，就得到了超越。超越就是你的心灵不受任何干扰之后的那种主体性，你成为你自己的主人，明白吗？凉州街头充满着许许多多这样的情景，这些人和我一样，和我给你们办这个讲座一样。他唱着心中很美的歌，眼睛瞎了，他看不到别人是不是在听，但他在唱，他唱给谁？他既是唱给世界，又是唱给自己。我们每个人把歌声献给世界的时候，其实是献给自己；每个人在用行为贡献给社会的时候，其实是在完善自己；每个人在改变着自己命运的时候，最大的受益者当然是自己，因为一个人的行为就是一个人的价值。这个世界非常公平，你有什么样的行为，就会得到什么样的回报。在中国古代的许多智慧书都在说，佛教把它称为“因果报应”，物理学上称它为“作用和反作用”——牛顿定律上说当这个巴掌拍向这个手时，这个手同时将相同的力作用给你。明白吗？当你把一个善的行为回报给这个世界时，这个世界同样会把善的力量回报给你。这就是比尔·盖茨为什么一直是世界首富的原因，明白了吗？因为他贡献给世界的越多，世界回报给他的越大。当你将三块铜板死死地攒在手里的时候，你永远只有三块铜板，就是这样。所以，要有一个非常博大的胸怀。

这个老人是我家乡的一个智者，他虽然瞎眼，但也唱着歌。从小我就像这个孩子一样，听着他的歌声，他的歌声中传播着刚才我说的这种理念，我一天天地长大了，所以就像堂吉诃德一样，为梦想活着。别看我最近瘦了，你们别以为我吃不起饭，不是这样，我在减肥，为什么减肥？不是因为世界上流行瘦，有一天我忽然发现，我胖的时候脑子没有那么灵活，整天昏昏欲睡。一个人不能一辈子那样睡觉，为了少睡觉，为了清明，我减下了二十斤。后来发现，风一吹就会将我飘走，许多人说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我妈妈说你是不是病了？我说我在减肥，她说不能这样减。许多人说我越来越难看了，于是为了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一点儿，我又增加了十斤，所以，现在就这样，既不胖又不瘦，魔鬼身材。

大爱与小爱

 

西部文化中“爱”是活着的理由，爱有两种：一种是大爱；一种是小爱。无论是大爱还是小爱都很好，西部的许多牧羊人，在沙漠里吼出歌声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听，他仍然唱得很美，为什么？因为他流淌出的是心中的爱，他根本不知道谁在听，根本不知道是不是有人买门票，买唱片？他的唱就是目的。

我写作就是这样，所以同学们虽然不知道雪漠是谁？我根本不沮丧，仍然显得那样自信，甚至狂妄。为什么呢？因为写作是我的理由。我根本不去管是否有那么多的人爱我的书，并不要紧，爱很好，不爱也很好，为什么？因为我写东西是因为爱。因为爱文学，我愿意把这种爱流淌出来，因为爱人类，爱家乡，爱许许多多的人、景物，包括大自然的许多东西，我没有办法表达爱的时候，就唱歌，或者写作。

告诉大家，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比写作更美了。你的心中涌动着一种巨大的爱的力量，在这种爱的陶醉中，让指头在键盘上跳舞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在狂欢。我的儿子尝到了这种滋味，说，爸爸我不要上大学，我要当作家。我说好。今天我的儿子也来了，你站起来让同学们看一看。他傻呵呵的，其实很精明。为什么？他知道一个人活着能够做自己喜欢的事，是一种最大的幸福。

因为人活着有两种快乐：一个是活着做自己喜欢做的事；第二就是自己喜欢做的事，能为这个世界带来善、美。喜欢做自己的事，是因为爱，能为世界带来善、美，仍然是因为爱。

所以，我常说西部的歌声有两种。一种是因为爱而唱歌，不像现在的歌手，出场费十万，还是税后的，然后袅袅婷婷扭着屁股走在台上，“噢噢”地怪叫两声说鼓掌，然后就听到台下鼓掌，然后东张西望，东扭西扭，矫揉造作唱出一种莫名其妙，大家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歌，连他自己都觉得造作。真的，因为他的歌是用，是想换来钱，换来喝彩，换来掌声，当大家的掌声很高的时候，他得意忘形，扭得很厉害，不小心把高跟鞋弄断了，如果喝彩声很小，他很沮丧，显出一副很烦恼的样子。他的心不在自己的身上，他的心在别人的脸上和别人的手上，大家鼓掌他很高兴，大家不鼓掌他很不高兴；别人掏腰包他很高兴，别人不掏腰包他不高兴。他没有心。

西部的歌手是不管世界的，心中有爱他就唱，根本不管钱不钱。要是不小心给他一块钱，他还觉得为什么给他钱。那么，我的成功就是因为爱。

我告诉大家，从上海坐上火车走上二十七个小时可以到中国西部的兰州，在兰州坐高速汽车四个多小时，在疯狂汽车马达的轰叫中可以到达凉州，凉州延着乡间的小路，扭呀扭呀，扭上几个小时，可以到达我的家乡，一个小村庄。小村庄里一个毛头孩子，跟一般毛头孩子不一样的地方是，他很小的时候没有鼻涕，因为我非常干净。他想有一个梦想，他根本不知道上海还有个什么交通大学。你想，他想当作家，从那个地方，走路连个毛驴都没有，走到今天的时候，怎么样？真是难如登天呀，孩子们。没有人告诉他如何写小说，没有人告诉他这个世界上应该读什么样的书，甚至身边没有书。小时候没有书，长大之后才有书，现在书很多。那时候我举目无亲，看不到一点儿光明，觉得自己走上文坛成为一个作家，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有一天，贤孝中唱劈山救母，就是二郎神的妹妹爱上了人间的青年，他们相爱生下孩子叫沉香，就是后来改编的《宝莲灯》。二郎神大怒把自己的妹妹压在山下，沉香，一个凡人的孩子，想与二郎神斗争，想战胜二郎神多么地难，太难了，二郎神是谁呀，比孙悟空还要厉害，就是那个《西游记》里的二郎神，这时他的母亲告诉他，孩子，你如果想战胜天神必须拥有两个武器——爱和智慧。

爱，我刚才跟大家讲了。智慧就是大手印文化，爱体现在凉州贤孝中，智慧体现在大手印文化中。既要爱，又不要陷入这个红尘中，变成亲亲我我的爱。我有个朋友，他登上文坛很早，在甘肃很快出名了，那时我什么名气都没有，我非常羡慕他。今天，他非常羡慕我，因为我成了西部乃至中国文学圈都知道的作家，他什么都没有。他也爱呀，他谈恋爱呀，刚开始谈一个女孩子，结婚了，到一个小城市，后来他到西北大学上大学的时候又爱了另一个女孩子，然后为了帮助这个女孩子调到兰州花了几年，然后为了和这个女孩子结婚，和老婆离婚花了几年，然后这个兰州的女孩子又不爱他了，他痛不欲生了几年，然后又找了一个女孩子又爱了几年。于是一个非常英俊的青年爱成了一个老头子，但是再也写不出东西了，他也爱，这算爱吗？这叫贪欲，一种贪婪欲望。

爱是大爱，爱是无条件的爱，虽然一个男孩子长得很丑，我同情他、悲悯他，当然也爱他。爱就是一种无缘无故的爱，就是对整个人类有一种大爱。

同时，拥有一种超越的智慧。大手印文化就是超越的智慧，它告诉人们真正的自由不是面对世界去寻找的，从心里寻找。明白吗？心明白了路就开了。真正的自由不是面对这个世界，让世界给你自由，而是让心灵足够的强大，和这个世界强大到足以抗衡。你是苏联，我是美国，两个超级大国，你的心也是超级大国，这个世界也是一个超级大国的时候，你不要侵略我，我也不侵略你，我们对话，而不是让这个外部世界，随时把你的心俘虏过去。超越的目的就是让你的心灵强大，汲取整个人类中最伟大的智慧。你告诉这个世界，我不在乎你！

 

自由和超越

 

我在乎什么？我在乎自己。在乎自己什么？在乎自己一天一天战胜自己。为什么在乎自己，战胜自己？因为人最大的敌人是自己，而不是别人。所有的圣人都是靠战胜自己来赢得世界的。所有的英雄是靠征服世界，但征服不了自己。拿破仑征服了世界，结果在一个叫约瑟芬的女人面前哭哭啼啼，为什么哭哭啼啼？因为这个女人老和别人偷情，他很痛苦。你看这样一个英雄让一个女人弄得多么痛苦，有什么意思，算英雄吗？他的心仍然不属于自己。拿破仑是不是得到了自由？没有。他当了法兰西皇帝，在许多战争中打败了俄国等国家的联军，但最后像一个俘虏一样被带到了一个小岛上，最后死了。他有自由吗？他没有自由。为什么？当他的心向外部求的时候，如果一个人当他挥舞着屠刀杀向这个世界的时候，只要有一个比他长的屠刀就可以把他杀掉。明白吗？当你用暴力面对世界的时候，只要世界有更大的暴力就能把你征服。所以，自由不可能出现。

真正的自由是你的心灵，一天一天消除贪婪、愚昧、仇恨，你朝着巨大的，可以向贡献人类的那个目标，一天天走向它，用自己的行为，并且得到一种超越的时候，自由才真正出现，才能出现终极超越。

什么是超越？超越就是这个世界上，一切东西都是你心灵的营养，不是你心灵的枷锁。你汲取不同文化中非常伟大的营养，让它变成你生命中的养分，让你从一个小孩子一样稚嫩的心，变得像印度圣雄甘地那样伟大、博爱，这时，你才谈得到超越。这个世界上的一切要是成为你的枷锁，就没有实现超越。什么是枷锁？枷锁就是世界上流行的各种概念。什么概念？什么概念都是枷锁。什么不是枷锁？让你的心灵清静、朴素、简单。所以，世界上最可爱的人，是最质朴的人，是最简单的人，不是最有心机的人。明白吗？是最干净的人，不是最肮脏的人；是最简单的人，不是最丰富的人；是最质朴的人，不是花里胡哨，非常虚伪的人。当你面对这个世界像一个小孩子面对母亲那样，灿烂微笑的时候，你是最可爱的。

所以，不要有什么贪婪、心机，用一种大爱、宽容、博爱去面对这个世界。此外，不要被世界上许许多多的东西把你的心灵束缚了。

超越也叫打碎，打碎过去的自己。当你特别喜欢享受的时候，打碎那个享受的我；当你特别追名逐利的时候，打碎那个追名逐利的我，不断地打碎自己，不断地战胜自己，一天一天接近崇高，这就叫超越。

“超越”的真正意义

 

有人说，雪漠，你在同学们面前讲超越，对我们有什么意义？我告诉大家，超越不是让你不食人间烟火，而是让你超越一些是非、名利、功利这些纷争，以完善自己的心灵、完善自己的人格，来赢得世界。在这样一种格局下，这样一个前提下入世。超越的目标不是让你逃避世界，而是让你积极地用大胸怀、大境界的姿态入世。什么叫入世，就是进入这个世界。因为你的心已经足够的强大，再不受这个世界上流行的那么多毛病的影响，同时因为你追求生命中最伟大的目标，而实现了自己人格的重塑，你特别强大。当你进入这个世界做事的时候，这个世界再也影响不了你，你可能是真正的成功者，就是用一个出世的心来入世。什么是出世的心？就是用超越功利色彩的心灵进入这个世界。比尔·盖茨不想挖空心思去赚钱，而是挖空心思地想把自己的钱花掉，把基金会弄好，他那个超越的心，入世做事的时候会更强大。

同学们也应这样，守住心中的那个希望、理想、净土，不要被这个世界中的喧嚣干扰，做好你自己现在该做的事情，让自己一天天长大，从一个毛孩子成长为一个大师，然后以这个大师的胸怀、才华、境界、实力进入这个世界。有一天，忽然发现上海交通大学出了三个诺贝尔奖的获得者，其中有一个多少年前听过一个大胡子，据说叫“雪漠”的人的演讲，听完之后，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本来打算追逐一个女孩子，追逐不上就追逐十个女孩子，甚至打算一辈子追女孩子，这下不再追逐女孩子了，追逐什么呢？追逐真理。把生命献给他自己向往的一种真理，包括科学真理。结果没有想到，他不想追女孩子，倒有一大群女孩子来追他，82岁的时候还不小心娶了一个28岁的女孩子。这个世界真是滑稽，当你不想追女孩子的时候，女孩子会追你；当你死命追女孩的时候，女孩子向前跑，你无论怎样跑也追不上她。因为她看到的是比你更成功的人，所以，你要比任何人更成功。什么是成功？就是要对整个世界，整个人类，包括我们的国家、民族，积极地做出有益的贡献！

 

完善自我，升华人格

 

◎主持人：让我们再次感谢雪漠老师的演讲。听了演讲后，大家都有了一定的感悟与感触，接下来进入提问环节。

●雪漠：谢谢！所以我不追求鲜花，鲜花就来了。

◎同学：我想问一下雪漠老师。您刚才说的不追求什么，什么就来了。那么来的那种东西，对您来说它还有什么意义呢？

●雪漠：有啊！能给世界带来很美的东西。我特别喜欢女孩子给我献花，尤其是刚才这样漂亮的女孩子，青春的女孩子。她向我献花的时候，你看我笑得多么灿烂啊！但是她要是不献花，我笑得也很灿烂。为什么？因为我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得到鲜花，而是为了完善自己。明白吗？只要完善自己我就很灿烂，当然，也许我的灿烂看起来面目十分狰狞，因为大胡子的原因。要是我剔去胡子的时候可能稍微好看一点，但变得像奶油小生一样。所以说我就不剔了。

 

禅宗与大手印文化

 

◎同学：谢谢雪漠老师。刚才在听您讲课的时候，感觉老师讲的东西跟西部一些地区的文化有渊源，而且我在思考，觉得跟佛教里的禅宗很像，不知道您怎样看待这种关联？

●雪漠：注意！这个同学说得非常好。今天我讲的大手印文化，来自印度，后来传到凉州。禅宗与大手印有什么区别？我告诉大家，禅宗是宗教，大手印文化是文化。那么，宗教和文化有什么不一样？第一宗教包括四个方面：宗教哲学、宗教组织（场所，比如寺院）、宗教礼仪（比如有各种仪式）、宗教体验。但文化不是这样，文化它只是作用于人的心灵。文化是一种什么东西？文化是一种能够让自己生命中发生某种质的变化，产生某种心的转变的一种营养。文化更体现为一种生活态度，所以大手印是一种生活态度，人应该这样活着。它不求烧香，烧也很好，不烧也很好。所以，一种文化像春雨润物一样，“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耳濡目睹，潜移默化，让自己变得大一些。

我相信，今天好多孩子的心中有一点点感触，似乎比刚才的心稍微大了一点，我准备这辈子能够买个楼房就不错了，这辈子就烧高香了，但现在觉得还能做比买楼房更重要的事情，那么，你就是受到这种文化的薰陶。明白吗？禅宗文化非常伟大，影响了整个中国，大手印文化也非常伟大，影响了中国西部。禅宗文化有许多非常有益的营养，是大手印文化所具备的。

物质与精神之间的平衡

 

◎同学：我很欣赏刚才那句话，“心明了，路就有了”。这里所说的路，我想问一下，在现实生活中，大家都知道有两层：一层是物质生活，一层是精神生活。刚刚您讲的文化是属于精神生活，追求心灵的舒适，但大家都知道你不能不吃饭，去追求精神文化。所以我想问，如何在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上找到一个平衡点，让自己的心灵舒适，当然生活也要过得舒适？

●雪漠：对。我告诉大家，美国有个作家叫梭罗，写了一本书叫《瓦尔登湖》。他发现人类只要很少一点金钱就可以过得很好很好。人类所有的物质，是为了让你活着。所有的物质条件的目的是为了让你活着，这是物质。精神就是你活着为了什么？区别就是这个。活着如果仅仅是为了物质，那么你就谈不到精神，谈不到超越。为什么？物质很快就会毁灭的。我告诉你，你追求几十年得到的楼房，它的寿命至多七十年，国家就会把它拆了重建别的，明白吗？你买的宝马，过了报废期后，必须报废，强制性报废。你追求的那个美女，十几年后一点也不美了，变成母夜叉了，老提着鞋去揍你，不过，揍也不要紧。

◎主持人：谢谢雪漠老师，希望大手印文化也能成为我们日常物质生活层面上的精神的梳理与感化。好，请提问的同学，继续提问。

一门深入，不受干扰

 

◎同学：我想请问一下雪漠老师，若干年前，您非常羡慕那位追女孩子，而逐渐没有名声的那位朋友，说明若干年之前，您的心还不是为您自己活着。但现在若干年之后，您的心已经在为您自己活着，您不再受到外界的干扰，而关注于自己。所以我想请问一下，如何能做到这样？通过什么方法？

●雪漠：对！大爱和智慧，当你拥有一个坐标系的时候，当你想成为一个大写的人，一个大写的作家的时候，那么放弃跟这个目标没有关系的一切。

前几天，我在复旦大学演讲的时候，讲了这样一个故事。就是中国有个专门缉毒的警察，到德国去进口一种警犬，可以嗅出海洛因。他发现有两种警犬，一种值一百万美元，一种值十万美元，长得同样很大，很威猛，看起来差不多。但是他觉得奇怪，为什么一个值一百万，一个值十万？于是另个人告诉他，等一会你就知道了。当他把海洛因埋在一个地方，把两只狗放出去，那两条狗飞快地跑到那个地方都把海洛因找了出来，说明这两条跑的天份一模一样，明白吗？第二次，同样把海洛因埋在一个地方，同样放开两条狗的时候，它们仍然跑向埋海洛因的地方，这时候出现了一个漂亮的母狗，这个母狗呀，真是美人，虽然不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但是把那个公狗迷得神魂颠倒，于是值十万美元的那只狗，飞快地跟着那个母狗跑了，再也想不起海洛因了，值一百万美元的那条狗，它根本不看那条狗，一直跑到埋海洛因的地方，把海洛因找了出来。

注意！刚才那个同学问如何做到这一点？就是学一百万的那条狗。就是当你冲向梦想的时候，所有与这个梦想没有任何关系的东西，不要追逐它，瞅准那个目标，一步一步走去，做好每天该做的事情，然后坦然入睡。第二天，再朝那个方向走，如果再出现一只母狗，再不要管它。

有个同学曾经问我，雪漠老师如果找到海洛因之后，我再去追那个母狗行吗？我说那当然更好，你要是能带着一群母狗去找海洛因，那值一千万了。要是你在找海洛因的时候，不是跟母狗跑，而是你吸引了一大群母狗，跟着你去寻找海洛因，不只找到了一个海洛因，而且找到了无数的海洛因，那你就值一千万了。

所以，什么意思呢，不要让世界把你吸引了去，而是让你吸引这个世界。明白吗？比如孔子就是这样。孔子为什么被称为“圣人”呢，他为了实现自己的社会理想，带着一大群弟子去追求理想，大家为了那个理想，周游列国，忍受各种苦难，终于成为圣人。所以，让自己训练着不要受诱惑，瞅准目标，走下去。

正史与民间隐文化

◎同学：您在讲座中提到的凉州贤孝，您是否能对这方面讲得具体些？

●雪漠：凉州贤孝非常博大，凉州贤孝是什么意思呢？就是唱歌，歌中承载着一种智慧。歌有多少呢？歌太多了，说不清。它是一个历史，记载着从春秋战国时候到当代的历史。明白吗？它和中国的历史不一样，中国历史记录的是朝廷大事，三黄五帝到夏商周春秋战国，一直到宋元明清，记录着大臣怎么样，皇帝怎么样，国家发生的事情等，这是正史。凉州贤孝不这样，它记录着老百姓如何活着，唐朝的老百姓如何活着？宋朝的老百姓如何活着？明朝、清朝的老百姓如何活着？我举个例子，中国的正史中，五代十国时，有个皇帝叫刘知远，正史中间写刘知远如何打天下当上皇帝的故事，凉州贤孝也有这段历史，但凉州贤孝不管刘知远，而管刘知远的老婆叫李三娘，李三娘在刘知远当皇帝，打天下的过程中，李三娘如何忍受苦难的。明白了吗？记录不一样，一个是老百姓的历史，一个是朝廷的历史。朝廷的历史被那些历史学家篡改了，胜者王侯败者贼。老百姓的历史没有篡改，凉州贤孝就是在这些方面变得非常伟大，是中国文化的“活化石”，现在是中国非物质性文化遗产。

◎主持人：谢谢雪漠老师的回答。

◎同学：请您能不能唱一曲。

●雪漠：让我唱一曲……

◎主持人：看来我们的掌声还不够热烈。

●雪漠：我发现一个问题，什么问题呢？到任何一个地方都让我唱，我又不是歌手。我唱一首民歌吧。西部歌王是王洛宾，年轻的时候他本来要到法国去，学法国音乐，后来到中国的西部去，到了六盘山那里，看到一个女孩子送她的情人，这个情人就是男朋友，不是现代流行的情人。这个男朋友为了娶她，要到新疆去打工。她就望着男朋友的背景，越走越远，越走越远，她的眼睛里溢满着许许多多的泪。忽然，她唱出了一首歌，这首歌叫“六盘山令“。歌词大意是这样的：“走来走来者，越远地远哈了，眼泪花儿飘满了，眼泪花儿把心淹了，哎哩哎海哟，眼泪的花儿把心淹了。走来走来者，越远地远哈了，褡裢里的锅盔轻哈了，心上的惆怅重哈了，哎哩哎海哟，心上的心上的惆怅重哈了，眼泪花儿把心淹了。”当时王洛宾一听这首歌，再也不到法国去了，他说法国没有这样的歌。

  因为最近每天一直在讲座，嗓子已经不美了，充满了沧桑，不过没关系，沧桑就让它沧桑吧，这首歌的风格本来就是沧桑，就是撕心裂肺的痛疼。